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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萨诸塞州剑桥电 — 在九月初炎热的某天,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(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’s Media Lab)的终身教授内里·奥克斯曼(Neri Oxman)在去享用午餐的路上,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。“‘形式追随信息素(Form follows pheromones)!’”她记得当时曾这样大叫道。“我那时候一边在狼吞虎咽肉丸三明治,一边思考着当蜂王不在场的情况下,我们应该如何利用机械手臂分泌出信息素,然后引导蜜蜂进入蜂巢模板中。你看,这些机器人或许能够掌管整个巢穴。”
“我们正在将蜜蜂送到外太空,”她补充说道,“我们已经在杰夫·贝佐斯(Jeff Bezos)的蓝色起源任务中得到了一个小房间。”(贝佐斯已经瞄准了月球登陆计划。)后来我了解到,蜜蜂利用信息素进行沟通,而信息素是蜂王释放的一种复杂的激素。举个例子,蜂王可以通过这种“语言”,让自己的同伴前来蜂巢工作。这就是奥克斯曼所做的概述。
外太空蜜蜂只是奥克斯曼众多学术抱负和挑战的课题之一。这位在以色列出生的 42 岁建筑师、计算设计师和艺术家,也是今年库珀·休伊特国家设计奖(Cooper Hewitt Design award)交互设计领域的获奖者。不过,身为该奖项评委之一的知名技术设计师珍妮·拉姆(Jenny Lam)认为,奥克斯曼同样能够轻易获得时尚、建筑或产品设计方面的提名。(该大奖的颁奖典礼及庆典将于 10 月 18 日在纽约举行。)
奥克斯曼是她称为“材料生态学”(material ecology)的创始人。这门学科与计算设计、合成生物学及数码制造(也被称为 3D 打印)在技术方面的进展相结合,可生产出可堆肥结构体,还有光学和结构特性各不相同的玻璃体,也能做出用一整块丝绸做成的服装。
她的团队能够利用苔藓、蘑菇和苹果果胶做一些疯狂的实验。他们所在的媒体实验室是秉承社会良知的尖端技术试验场所,但即便对于如此新潮的实验室而言,他们也更像是局外人一样。
材料生态学与计算设计、合成生物学与 3D 打印相结合,可制造出令人惊艳的多功能结构体,例如一束甲壳素——从虾壳中提取的可堆肥物质。备受关注的前沿项目还包括蚕蛹在微型平台上吐丝。
奥克斯曼和她学生组成了一个兴趣多元的群体:包括生物医学工程师、玻璃工匠、材料科学家、专长是湿件人工智能(wet artificial intelligence,从事与编程细菌相关的研究)的计算机科学家、建筑师、海洋生物学家——对了,在众多专家中还有一位养蜂人。
奥克斯曼喜欢和这些准奖项申请者们在一起玩诺亚游戏。“你必须拥有两样东西,这样他们就能进行非生物学意义上的智力性繁衍。”她说。(现在已经有一些材料生态学方面的研究,一共进行了五次试验,诞生了三个项目。)她的团队说,他们已经对黏液霉菌、帝王蝶和蚕蛹等自然有机体进行了研究,并制造出了不同寻常的物体和结构体,用来做许多超乎想象的工作。
用材料生态学的术语来说,他们研发的起泡翼式可穿戴设备(Bubbling winged wearables)看起来就像是肌肉纤维或细菌菌落。另一个项目则是把蚕蛹放到机器人制作的背甲式框架上,用它们吐出的蚕丝建造一个隆起的巴克敏斯特·富勒式穹顶(fluffy Buckminster Fuller-ish dome)。此外,受到土著人死亡面具的启发,该实验室还制成一种根据人类呼吸模式塑型的幽灵面具(Ghostly masks),并利用生物工程改造过的大肠杆菌细胞为面具上色。
研究人员也曾将一团透明程度不同的虾壳磨碎,再植入改造过的、可捕捉碳并将其转化为糖的细菌,从而研发出一种呈现出蜂蜜颜色、可按指令进行生物降解的闪光薄板。
“我们对待设计,更像是对待园艺一样,” 奥克斯曼说道。
这些光怪陆离却异常美丽的物品已经出现在了时装秀和设计展览中,并作为永久藏品被现代艺术博物馆、史密森尼博物馆等艺术和科学博物馆收藏。同时,这些作品也让奥克斯曼成为令人瞩目的学术明星。
软件设计师拉姆将奥克斯曼形容为当代的莱昂纳多·达·芬奇(Leonardo da Vinci)。网络开发公司 Automattic 的计算设计主管、曾是麻省理工媒体研究室宠儿的前田约翰(John Maeda)说,“如果我是终结者的话,那么内里就是终结者二号。我是蹩脚的钛合金零件,但她就像液态金属一样。”
这些材料生态学中的起泡式“可穿戴设备”被设计用来延续人类在外太空的生命。
现代艺术博物馆内建筑与设计馆的资深馆长葆拉·安东内利(Paola Antonelli)说,让奥克斯曼这位科学家如此不平凡的,是她的审美意识。“她不惧怕正式的优雅,”安东内利说道。“她之所以成为建筑和设计领域难得的天才,是因为她同时拥有科学才智、审美意识和理论基础。看看其他科学家的反应,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。他们欢迎和她开展合作,因为他们知道,与她的团队从事的研究将会被同行所接受,而且甚至可能在博物馆中展出。那或许是一件美好的事情。顺便一提,我不怕使用那个字。”
奥克斯曼今年正在进行学术休假,但是在这个闷热的天气,她却出现在实验室里解释她的研究项目。她一边饮绿茶,一边轻轻斥责我喝健怡可乐的习惯。“我也曾经是一位可乐狂热者,”她说道,“但是,现在的我对大肠杆菌更上瘾。”
她说,在合成生物学中,大肠细菌被认为是吃苦耐劳的老黄牛。这意味着,你差不多能够让这种细菌做任何事情。奥克斯曼说起话来充满魅力,也善用警句,会像文章里的大写字母一样强调重点,也会娓娓道来一些内容有趣的长篇段落。
“设计一个有生命的物体意味着什么呢?”她说道。“我们要如何适应环境的约束、光、负荷量……和这种材料之间的尺寸不匹配问题呢?如何才能研发出不是由各部分组合而成、且在不同条件下可随空间和时间而变化的多功能单一材料系统呢?你能够做出像树一样的建筑吗?”
是的,上述问题在 2015 年 TED 演讲中得到了说明。奥克斯曼用充满个人魅力的演讲解释了她的研究领域,该视频的浏览量如今已超过 200 万。
做完讲座后的第二年,比约克(Björk)主动找到她。这位冰岛流行歌星在邮件里回忆说,奥克斯曼的团队根据她的面部组织,为她在演出中打造了一个面具。这个面具看起来就像是头发和肌肉交缠在一起的混合体,让舞台上的她变身为令人毛骨悚然的核爆后人类。在这次合作之后,她们还会在一起讨论两人的心事和艺术方面的话题。
“我当时演唱了一首叫《Quicksand》的歌曲,内容关于一个怀有虚无主义的哥特式人物,”比约克在电邮中提到,“所以,我们旨在表现生物学哥特。坦白讲,我记得我们一边看着墨西哥人的死亡面具,一边谈论的大部分内容却是爱。”
今年春天,布拉德·皮特(Brad Pitt)也造访了网络上名声大噪的媒体实验室。奥克斯曼强调说,他们并不是在约会——她在现实生活中的男友是威廉·A·阿克曼(William A. Ackman),他是一位对冲产品投资人,因豪掷超过 9000 万美元买下曼哈顿超级高楼的一个顶层豪华公寓而出名。不过奥克斯曼也说,未来乐意和皮特一起做项目。
顺便一提,皮特也对建筑、家具设计和城市规划颇有兴趣。奥克斯曼形容他为“后 Netflix 时代里好莱坞的最后一个莫希干人。他把及时和永恒(的影像)结合在一起。”她还说,“这才是电影的真谛。”(奥克斯曼还是费里尼和英玛·伯格曼的影迷。)
她和蹲在媒体实验室前的狗仔队也相处得很有趣。在皮特造访的那段时间里,她每次下班都一定会向他们挥舞《费曼物理学讲义》(Feynman Lectures,一本著名的物理教科书)和金唱片(Golden Record)的副本,后者是 1977 年发送到火星的音频时光胶囊(它采用了传统黑胶唱片的形式)。
“无论任何时候,金唱片都会打败时尚的牛皮翻盖包,”她说道。“带着终极讯息到月球,也是我给狗仔队的瓶中信里装的内容。《费曼物理学讲义》紧随其后。”
她的父母均是以色列有名的建筑学教授。父亲罗伯特·奥克斯曼(Robert Oxman)偏重研究理论,而母亲瑞芙卡·奥克斯曼(Rivka Oxman)则是建筑设计人工智能领域的早期开拓者和推动者。
奥克斯曼正在用她的部分学术休假时间为安东内利做项目,后者正在策划明年 3 月举办的第 22 届米兰三年国际展(Triennale Di Milano)。这次展览的主题是“被破坏的自然”(Broken Nature),正是当下一个相当棘手的话题。
为了响应这个主题,奥克斯曼和团队已经开始着手黑色素方面的实验。黑色素是一种天然色素,广泛存在于生物学家所称的五大“生命界”中(植物、矿物、动物、细菌和真菌)。黑色素也被视为进化的生物标记,因为它在恐龙时代就已经存在了。
奥克斯曼认为,如果购买黑色素作为研究用途的话,它的价值是黄金的 10 倍。她说:“在这个全球变暖的时代,黑色素是新型的黄金。”
一个繁忙的学术假期:奥克斯曼在她的实验室。
改造黑色素意味着什么呢?对于组织修复和防晒会带来明显的好处。但是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?她继续说道,“从哲学、实践、伦理、人道、社会和人类学角度来看,做这样一件事情有何意义?直至今天,我们的工作在文化上是不可知论的。这个项目会带领我们向未知领域更进一步。”
她说,实际一点来讲,她的团队正在为安东内利的展览构想一座“生物学上的建筑”。“它是否可以作为结构和皮肤,通过改变其浓度来绘制出特定地点的太阳路径图呢?”
以色列裔加拿大建筑师、城市规划师、奥克斯曼的好友兼导师摩西·萨夫迪(Moshe Safdie)认为,这是奥克斯曼的雄心壮志。“她想要转化建筑方法论。如今,我们有半透明的材料,我们也有承重的材料,她希望我们有一天也能够制造出以多种方式进行表现的材料,比如能够释放光和储存能量的材料。”
“这真的是一个雄心壮志,我不认为自己在此生能实现它,” 现年 80 岁的萨夫迪说道。“但是,我也可能错了。”
“因为她是一位有天赋的艺术家,”他继续说道,“不管她通过什么过程,都会制造出美丽的物体。人们也因这些漂亮的东西而着迷。从我的角度来看,从她实现宏伟大志的愿望来看,这就像一个助兴表演,不过是能够吸引众多人关注的助兴表演。”
奥克斯曼也坚决同意这样的说法。
“看吧,我们在亚马逊上至今还没有出售玻璃打印的灯饰,”她说道。“我们在这里仍致力于此,因为我们能够设计出一种建筑学意义上的‘皮肤’来作为光学镜头,由此开启在城市中规模化利用太阳能的可能性。尽管一些有潜质且可获利的解决方案,可能可以帮助我们削减塑料的用量,比如 Pellegrino 出品的可进行生物降解的水瓶,但是这些技术不应该仅仅因为有娱乐目的而受到轻视。研究者必须在不妥协灵魂的情况下进行研发。”
当该实验室弄清楚如何进行 3D 打印玻璃时,奥克斯曼受到了香水行业一位中国亿万富翁的追捧。该技术在建筑立面建设方面可进行广泛的应用。
“他说,如果你在圣诞前能制造出香氛扩香仪的话,我会付给你上百万美元,”她回忆说。“我觉得,我会收你的钱,但是你不会看到任何香氛扩香仪。我面临的挑战是,在扩大生产规模的同时要保持意识的纯粹性。我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开发一个与黑色素相关的化妆品生产线,虽然那是很容易的事情。比如说,研发出含维他命、黑色素的防晒/化妆品简直是小菜一碟!那可是价值数十亿的行业。但是,为什么不让一位建筑师参与治疗癌症的竞赛呢?”
翻译:熊猫译社 Emily
题图及文内图片版权:Cody O'Loughlin for The New York Times
© 2018 THE NEW YORK TIME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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